前度（十一）
时间随着寒冬凝结。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马天宇修长的颈项同初雪白净得连成一片，此时偎在黑色毛领之中微微弓起像极了只受了惊的猫。
“天宇，是他让我们分开的。”李易峰锁着眉迟疑的开口，收回手温柔的回拢住他僵硬的脊背。
马天宇闻声嘴唇张着嘴动了动，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都在倒流。
那一年落了雪的空屋前，马天宇被阿霆抱住，绝望的闭住眼失去知觉。是阿霆一步一步的陪在自己身边，告诉他什么都不用怕。没人有人能装一辈子，阿霆跟他一起这么多年，他的温柔不可能都是假话。
“我们时间不多，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站在对面的男人低垂着眼，缓缓吐息尽可能将每一个落下的字都说得清晰无比。
“就一次。”
他静静看着地上一片狼藉，摔成碎片的玻璃杯，蔓延开来的啤酒沫，还有李易峰扔在他脚下的烟头。 烟丝绝望得忽闪忽闪，挣扎着等待火光一瞬又一瞬消失殆尽。
嘴唇上被眼前男人厮磨后还留有发麻的余味，他往后不自然踉跄的倒退一步。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没办法一下子相信，是因为你现在心里还有他。”
李易峰已经受够了等待，他眼瞧着他的沉默，将窄瘦的下颚放在男人小幅度打颤的脑袋上，宽大的双臂缩紧死命将男人抱住：“但我求你不要像以前那样跟我失去联系....”他深吸一口气，吐息之间带上了鼻音，“然后什么都不过问再也不理我。”
马天宇徒然睁大双眼，突然回想起在重逢那一晚李易峰对他说的话。
你都没来找过我。
淡淡的一句话，这人止住了脚步。他向后看去，夜色朦朦，那时的李易峰的确是一副受了伤的模样。
“相信我。”李易峰用脸爱昵磨蹭着他的耳畔，并从大衣里取出一张名片塞进马天宇的衣兜在他耳边轻声嘱咐，“名片上有我的电话号码，我打过来你一定要接。”他沉吟片刻，浓黑的眉毛如墨，延展出一道画卷。
“我们有很多误会，所以我会解释给你听。 最重要的是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是不是？你要等我。”
话刚刚说完，李易峰就松开了他，重新站回原点意味深长的揉了揉马天宇的头发。
“记住我说的话。”
马天宇被他揉得心都乱了，对一步一步向他靠近的男人毫无察觉，眼睛向下一瞥看见那人的漆皮黑皮靴才回过神来。
“阿霆....”
阳台是远离室内的只有一点点零星的夜光笼罩在他们三个人身上，光线微弱，他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
马天宇伸出手轻轻拽住阿霆的大衣摆：“那边的事处理完了？”
“嗯。”
阿霆只看着他，大手摸着他的脸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更是把身旁的第二个人视若无物。
“我这边也刚刚完工，电视台那边的人有些还准备留下来吃个夜宵...”
“所以你也留下来了？”
“对，还有一点工作上的问题，我来问问他。”
轻嗤一声，阿霆长眉一挑不置可否：“这样的。”
“宝贝儿，你刚刚哭过了？”阿霆盯着他的眼睛幽幽的问，手指摸着他湿润的下巴，“难不成有人欺负你。”语毕，凑过去便要亲他。
马天宇条件反射偏头一躲，矢口否认：“没有，好久没喝酒，一喝就呛住了。”
“你感冒还没好全，就不要喝了。”阿霆微微一笑，慢条斯理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柔和的，“只是老朋友许久没见要叙旧，怎么都不叫上我。”
马天宇手抖了一下。
李易峰十分随意的点上一根烟放到嘴边吸了一口，拍上了马天宇的肩膀，语气颇为凉薄。
“没什么特别的。你来得正巧，我刚好我有件事想请教霆哥。 ”
“是吗？你说。”阿霆闻言微微抬起下颚，转头这才正视着李易峰。
“我遇见一件很头疼的事儿。很多年前我有件心爱之物被人偷走了，最近我重新拾得那样东西，也遇见了那个强盗。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向那个强盗把东西讨要回来？”
李易峰鼻下哼出一道白烟，烟雾在他们三人之间弥漫。
阿霆只是笑，从马天宇的角度看过去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他眼下的阴霾：“你也说时间过得久了，所谓时过境迁，很多东西都会变，说不定那件宝物不想再属于你呢？”
吞下这句话，李易峰缺乏血色的脸上突然散开一笑容，他抱起手肘夹起香烟慢吞吞的抽，半响才道：“那便各凭本事吧。”
阿霆盯着李易峰拍在马天宇肩上的手指，眼神有种遁入空门的疯狂。
接下来便没有人再说话，沉默使气氛越发吊诡，三人对着站着绷着虚假的面皮，眼神交汇之下，各自心怀鬼胎，波涛汹涌。
屋内有人大声喧哗，突然阳台门被再次打开，店内的日光灯照进来形成一道促狭的光面。
有个实习生举着一瓶啤酒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身子：“哇外面怎么这么冷，亏你们都站得住啊， 快点进来吧，大伙儿要玩真心话大冒险，你们玩不玩？”
“可以啊。”李易峰松开烟头，将烟屁股摁在栏杆上，先一步走进室内，“你们要不要玩一局？”
马天宇煞有心事的放了空，阿霆揽住他的肩膀无言的走进屋里。
“不了，今天太晚了，改天吧。”
“诶...?这位大哥，你真扫兴诶.....”有个趴在桌上的年轻男孩抱怨道。
有个女孩子在他面前摆了三杯装满的大杯啤酒：“听到了吧，大家都不高兴了，要走的话，先把酒给喝了哦。”
“好。”
阿霆答应得极为爽快，拿起酒杯就无间歇的从喉咙里灌了进去。他的脖子很长，仰起头的时候喉结不甚明显，像天鹅颈，呈十分优雅的弧。
、
三杯饮尽，阿霆将酒杯倒扣过来，果然一滴不剩。
阿霆望着众人，暗地捏紧手中的人。“我们可以走了吗？”
不过是玩笑而已，没料到这个人竟然这么认真，那种认真的狠劲儿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心有余悸的把游戏的念头都打消得七零八落。
唯有李老板坐在他们身边，洗了洗手中的牌，望着门口的方向暗暗出神。
（十二）
马天宇被阿霆一言不发的拖着走，手腕被勒得生疼，天际飘下来的雪水落入马天宇脖子里，他冷得瑟缩了一下。
他们来到车前，马天宇拉住阿霆打开车门的手臂：“霆哥，今晚我来开吧，你刚刚喝了好多酒。”
“霆哥...？”阿霆重复他的话低头念了一遍，然后冷笑着甩开他的手毅然决然的坐到驾驶座里，马天宇见他置若罔闻，也不想惹他生气，乖顺的坐到了副座上。
午夜的灯光依旧明亮，马天宇靠在车窗上怀着心事看玻璃窗上的水珠一点一滴的滑落下来，每每有车向他们相反的地方行驶过去，便有一束光映上他的眼。他的眼睛有些畏光，被这样直直生理刺激，眼睛又红了起来。
和李易峰一起并肩坐着公交车，不过是前几日的事。
“怎么了，觉得难受？”阿霆驾着车，冷峻英俊的侧面如若刀削。
马天宇愣了一下，摇摇头。
“连你也觉得我扫兴是不是？”阿霆瞧着玻璃面反射的恋人逐渐凝结的面容，他焦躁的捋了捋头上沾着雨水气潮湿的发。
他暗暗捏紧拳头。
“算了，当我没说。”
※
那年阿霆高三，马天宇高二。
“霆哥，明年这个时候你就是大学生了哦！”马天宇兴奋的举着酒瓶，将手放在嘴边大声向台上的人喊道。
台上的寿星正和几个学生大声嗨歌，他双眉高挑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显然是十足高兴的，见马天宇向他大声喊话，他随手拿起一把花束向他招招手。
还有几个小时就是阿霆十九岁生日，马天宇为了这个聚会暗地里抽时间和阿霆的同班同学一起筹划了很久，每周两次的乐团练习都没去，说是乐团成员也只有李易峰和他两个人而已。
他并不觉得有多愧疚，以李易峰这几天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冷落他几天也是应该的。
不过今天晚上他也拖了李易峰来。这尊大佛爷可不好请，马天宇傍晚去练习室找人的时候，李易峰正一副臭脸坐在高脚凳上弹吉他。见他来了也不说话，把电吉他唰得当当响显然是在闹情绪。马天宇见状好说歹说又哄又抱才把他请出山。
走在路上的时候明明脸色缓和了许多，直到马天宇带他进了生日包房。
他的脸又一下子黑了起来，这下子马天宇无论怎么说都没用了。
“马天宇，你别告诉我这些天都见不着人，就是为了这个？”
马天宇以为李易峰小肚鸡肠的心性又发作，只顾着给唱歌的人鼓掌喝彩：“是啊，你别这么小心眼了，霆哥这都高三了，这是他在高中最后一个生日，到了明年不知道考到哪个地方去。到时候离我们这么远，想见面也难了。”
“你倒为他想得很好。”李易峰磨了磨牙，一下子把他摁回到沙发上，一个俯身压在他身上，面对着面靠近，“那我呢，我也有重要的事给你说，可连一个机会都没有，原来你一门心思都挂在别的男人身上。”
“喂，这里有好多人的。”马天宇红着脸支吾道，他拍拍李易峰气鼓鼓的脸，“好啦，峰哥别生气。我保证下次有事一定最先让你知道，嗯？”
他琥珀色半透明的眸子睁得圆圆的根本让人无法拒绝。
“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行不行。这里好多人在看耶。”
李易峰撑起身却一把他拉起来将他靠在自己身上，语气里有些暴躁：“随便他们怎么说。等会儿我们就找个机会出去。”
马天宇拗不过他只笑着仰头玩李易峰带着钻石耳钉的耳垂，笑得开心。
过了一会儿台上又到了抽奖环节，规则是寿星先转转盘，转盘上全是整蛊的游戏，如果寿星跟人猜拳输了就得在纸盒里抽一个人的名字，再和那个人一起做游戏。
而现在的情况分明是阿霆已经输了，当主持人的学长怂恿着众人把纸盒子拿过来让他抽选对象。
纸条一打开，学长一下子大声念出名字：“欢迎马天宇同学！”
周遭的人全都热闹起来，赶紧怂恿他上台看好戏。
“学弟，诶不错哦！”
“小马快上快上！”
“快点快点，你的霆哥在等你唷~”
听见这些话李易峰不爽了，他像一只凶恶的老虎伸开爪子紧紧地把他护住：“喂你们住口，他不准去。”
马天宇很抱歉的挠挠头：“我不会跳舞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换别人吧。”
“哪有第一次就耍赖的啊，小马同学~~~”
“就是啊，你也太玩不起了吧，游戏而已。”
“好吧，我再挣扎一下。”马天宇仍然不太情愿拖着嗓子答应道，转头对李易峰说：“峰峰你就让我去吧，反正我跳得烂，就当看我笑话好了。”
李易峰看着他没说话，好半天才默许了，才回过头去对那群人伸出手指指指点点：“你们别太过分了啊。”
“哇塞，学弟你的这个冷面校草这么帅，没想到这么凶的啊。”
“你懂什么，这还不是在护犊子么？”
有人出言调侃，身边的人一哄笑，两人脸都在不甚明亮的光线里红了脸。
马天宇在一席人推推搡搡中走到台上去，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更别说游戏的惩罚节目“激舞五分钟”。
“别怕，我在你身边跳，我牵着你，一随便动一动就好，其他的我来。”阿霆按住他的肩，悄悄在他耳边安慰他。
“哎，今天我这个洋相出定了。”马天宇拉耸着脑袋，他知道阿霆课外一向喜欢跳舞的，在元旦晚会上每次跳街舞都辣得让女生狂喷鼻血，而自己呢，跳个广播体操都跳不好。
李易峰还给他起了个绰号“插秧的小螃蟹”，这倒是跟“奔跑的芦花鸡”很配了。
音乐一响起，是一首耳熟能详的英伦摇滚歌，马天宇手足无措的听着歌双手晃来晃去，就差点没有同手同脚。
阿霆则完全不同，他的身体跟着音乐的节拍就像一瞬间活了起来，像是长了翅膀的鸟一般自在。他目如星灿，身上万千光华，一个侧身黑色的牛仔衣鼓起一阵风，逗留在他身边仿佛他就是龙卷风的中心，带着天生的吸引力。
阿霆抿开一个笑容，红色的舞台灯让他显得热情如火，他围绕在他身边一边做着顶胯的姿势，一边灵活的转动脚步，两双大手隔空在他身上顺着他的曲线似有似无的画出一片天地。
舞曲达到高潮，人群都在下面激动的叫好。
阿霆的身体贴在他的后背，双手执着他的手放到腰腹处画着圈向下，而他的头搁在马天宇耳边呵着气，身上挥发出汗，此时的他更像是变了一个人，声音性感得无与伦比。
“宝贝儿，不要怕，跟着我动。”
温热的气息喷到他脖子上，马天宇立马从他吐息之处红到了耳根。他局促的偏过头，却被他的大手扳回来，接着阿霆就吻了他。
他因为过于诧异而张开嘴，阿霆就顺风顺水的将舌头滑了进去。
无论是台下人是如何热烈高亢的欢呼，马天宇从头到脚都不得不冰凉起来。因为他看到阿霆因为情动而潮红的脸颊和半睁的眼，感受到身后滚烫得想要将他融化的身体，这些都做不得假。
这不是玩笑。
马天宇根本不敢去看台下那个人的目光。他用力挣脱开他怀抱，转过身就挥着拳头给了阿霆一拳，并不重，但足够让他清醒。这时候起哄的人才发现刚才的事已经过了火。
多么难堪。
马天宇见包房里没有熟悉的人影就想思不定从KTV追出去，所幸李易峰斜跨着背包大跨着步走得不算远，而当他追上他的步伐，而他只是冷着脸。
马天宇，其实你这些都算好了是不是，果然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我还不信。陈霆他一直都喜欢你，你却说你只把当好哥们。
亏我还傻傻的为了我们俩的事整天焦头烂额忧心忡忡。
我每天这么痛苦，而你根本就没对我上心。
他说的都没错，如果马天宇能够多在他的身上一分关心他就能发现，李易峰一向花钱大手大脚的他早餐都吃得很节省，连晚饭时间都不出教室；李易峰自己的木吉他因为没钱而拿出去典当，那把电吉他是从学校里借来的；李易峰每天早上都肿着眼上学，李易峰很久都没有开心过。
如果他发现了的话，而一切都那样发生了。
※
阿霆很久没有飚过车，今晚已闯过好几个红灯，马天宇心惊胆战的坐在一旁一连阻止几次未果后，无奈着不再开口。
若是阿霆认定的事，他都不会再轻易改变。他虽然一向对他关怀备至，温柔至极，骨子里的掌控欲与执着都是无法隐藏的。而马天宇的弱点就是太过软弱，他总想着每一个人都能够得到幸福，那又怎么可能呢。
如果有人对他友善，就露出自己的肚皮给人家看，也只会被人利用而已。
命运就是一场按部就班的讽刺。
那天他与李易峰大吵了一架，等李易峰走后，他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阿霆从后将他抱住，告诉他别哭了。
好像每一次李易峰和他发生争执，阿霆都会在他身后守着他。
眼看再一次红灯，马天宇已无心去管，任凭他毫无理智，任凭他横冲直撞。
这次阿霆停了下来，抓住马天宇后脑勺的头发狠狠的吻住了他的嘴，一个不断后缩一个强硬的进攻。马天宇洁白的脖子被他一手掌用力扣住，看着他因为窒息而涨红着脸，阿霆没有丝毫快意的撬开他紧闭的唇，他急不可耐的深吻下去，吮着他甜美幼滑的舌，吃他饱满丰盈的唇瓣。
阿霆毫不知足的疯狂搅弄舔舐，饕餮结束后他的目光里仍是一片情意绵绵，爱如潮涌，似乎方才的一切暴行不过是一场幻觉。
他温柔的用冰凉的手背摸上马天宇绯红的脸，好似替他降温。
“他嘴上的滋味是不是要比我好很多？”
